“你生前的事现在聊得差不多了，那死后呢？”我再次点着了一根烟，相比生前，我更好奇的是他死后的事。

见我点烟，附身大老板的阿强下意识吞了口口水，我把烟盒连带着火机一起递了过去，他毫不犹豫地接过，熟稔地点着，深深吸了一大口，看那动作，绝对是个老烟枪了。

据他所说，他死那会儿也不过才十七岁，甚至都还没成年，这让我的内心不禁一阵唏嘘，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了，父母不像父母，孩子不像孩子，就连人和鬼的界限似乎都在逐渐模糊。

地狱空荡荡，百鬼人间行，很多时候我总是在想，死亡或许只是一个过程，就像我们做火车一样，一觉醒来换了一个地方，但你还是你……

我的沉思并没持续太久，因为阿强又开口了。

“我俩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，还是因为我父母！”

“我恢复意识的时候，是在我俩的追悼会上，直到看到我俩的遗照，我才知道我是真的死了，不过还好，阿珍和我一起，那会儿我想着，这样也挺好，至少投胎的路上我俩不会孤单了，可我没想到，我俩头七还没过，我家那俩老的就把我们的骨灰给扬了！”

“么斯？扬骨灰？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！”我几乎惊掉下巴。

人死后，灵魂会在世上徘徊七天，这也就是咱们所说的头七，过了头七，阴魂就会踏上投胎的路，一步步走向新生，但并非所有魂灵都能投胎，除了那些特殊鬼魂之外，尸身不全者一样无法投胎，这小两口显然属于后一种。

扬骨灰无异于古时候的鞭尸，是一种极为阴毒的报复手段，动手那人绝对是恨不得他魂飞魄散的，但那可是他的亲生父母啊！

我不理解，很不理解。

“是吧大哥！你也觉得很残忍吧！”阿强露出一抹苦笑，狠狠吸了口手中的香烟。

“我死后不过五天，老头就把我俩的骨灰坛子拎了出来，我本以为他是要带我回家，没想到他却把我俩的骨灰倒进了厕所，因为怕量大不好冲，甚至还分了好几次……”

“哥，你能想象么，我俩被七零八落地冲进流水，顺着水流一路滑下，我到现在还记得那被粪水渐渐淹没的情景，那玩意儿早就发酵了，我俩就那么被埋进了散发着浓稠臭味的粪坑里，周围全是蠕动的蛆……”

“呕……你丫给我闭嘴！”我实在忍不住了，连忙叫停了他的描述。

嘛的，谁说这孩子学习不好的，这小形容一套一套的，最恶心的是，今晚丫蛋给我做的是特么咖喱鸡饭，黄的白的混在一起……

“呕……”

我连着干呕几次，下意识捂住了胃：“后来呢？”

阿强尴尬地笑笑：“我俩在粪……咳咳里面待了整整两天，按理来说该去投胎了，却有一团黑气把我俩的灵魂给包住了，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，后来还是阿珍叫醒了我……”

我把视线移向阿强怀里的阿珍，一米八的娇羞大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，但他反应还是挺快的，见我看他立刻接过了话茬。

“阿强那会儿什么感知都没有，但我还是有点知觉的，我能感受到我的魂体力量在一点点变得充盈，那种感觉很好，似乎我能做到一切我想做的事，迷迷糊糊间，我还曾听到过一个男人的声音，他说万般皆是命，让我俩听从命运的安排……”

“男人的声音？”我打断了阿珍的话：“那声音你熟悉么？是他帮你俩成为煞鬼的么？”

阿珍轻咬下唇，摇了摇头：“我记忆力很好的，如果听过的声音我应该不会忘记，不过……”

“不过什么？”我连忙追问。

“不过他的声音和大哥你有点像……”阿珍犹豫了一下，似乎不是很确定。

“那不可能！”我果断否认。

我没满周岁那会儿父母就离世了，至于我爷也已经落叶归根，骨灰被我送回了老家，今儿是我第一次来到殡仪馆，她听到的绝对不是我的声音。

“先不说声音了，那你俩为啥要折腾我老板呢？我老板虽然剥削了一点，但人还是不错的，应该没有得罪你俩吧！”

我握着皮带的手又紧了紧，虽然他俩颇为可怜，但我俩老板也是无辜的啊，如果他俩是恶意害人，我今儿必须得让他俩魂飞魄散……

“清汤大老爷啊！这事冤枉啊！”阿强连连叫屈。

“我俩恢复神志后不久，就发现体内的能量开始不受控制了，白天还好，可一到了晚上，我俩就特别烦躁，甚至有种杀人的冲动，幸亏阿珍脑子聪明，她说我俩可能是怨气太重，为了消耗体内的那些力量，我俩就试探着构建了一个幻境……”

“之前都啥事没有的，今儿也是赶巧，我俩正搁那哼哧哼哧干活呢，你俩老板开着车就进来了，然后就开始围着我们构建的幻境一圈圈的转悠，眼神还老呆滞了，我俩知道事情不对，却不知道该咋解决，然后您就进来了……”

阿强一边说着，一边委屈地看我：“哥，我俩真是想救人来着……”

我回忆起当时看到老板的情景，别说，那俩倒霉蛋确实有被煞气迷惑的可能。

“那然后呢？我明明解开了他们身上的迷障，你俩要是不想害人，放我们离去便是，你俩为啥还要上他们的身呢？”我立刻找出了阿强话中的疑点。

“这是我的主意……”阿珍怯懦开口：“我寻思您能进来，还能救人，一定是很厉害的道士，恐怖片里，像你们这样的道士都会把鬼魂什么的赶尽杀绝，我害怕，就想着试试看能不能混过去……”

阿珍的声音越来越低，严格来说她今年才十七岁，虽然脑子灵泛，但归根结底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，当下多少有些心虚。

说真的，他俩毕竟是鬼，都说鬼话连篇，我也没有啥依据判定他俩是否是主观上想要害人，不过我虽然没办法，但我家里可有一个天然的鬼物测谎仪……

他俩一个小小煞鬼上身之后都能读取我老板的记忆，我们家丫蛋可是千年厉鬼，虽然失去了以前的记忆，但身上属于鬼物的天赋技能还在，就算读不了太多东西，想要了解个大概绝对是易如反掌。

我，何必，先天道体纯阳之身，主打的就是一个公平，害人之鬼不可留，但若是没有害人之心的鬼物，帮他们超度一下也不是不行，更何况那阿强的父母还是警察，那可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啊，就算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，我也得先确认事情经过不是……

“这样吧，你俩先跟着我回家，我找个姐姐……嗯阿姨……好像也不对，反正就是我找个鬼给你俩看看，你俩说的要是实话，我就帮你俩超度，但要是说的是假话……”我紧了紧手中的腰带。

二人见状连忙指天发誓，我满意点头，牵着二人走出了卫生间。

说来也怪，刚才阴沉的云彩忽然散去，露出了一弯弦月，看上去格外清丽。